2017年12月，在北京從事玩具生產的王亮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陜西投資辦廠。此前，他聽說陜西安康正在大力招引毛絨玩具企業。
“實地考察后我了解到，前3年廠房租金、水電費用全免，還有以工代訓等各類減免及獎補政策。當地政府還向我保證25天能裝修好廠房。”王亮坦言，政策的確很吸引人，不過多少也有擔憂，畢竟毛絨玩具產業在安康是一個新事物，后續服務、配套政策都還不明朗。“回到北京后，縣上領導干部每天通過微信反饋廠房建設進度，表示有啥問題我都可以直接向他反映，這樣的服務意識是我沒有想到的。”王亮說。
只用了20天，王亮的工廠順利投產，安康的第一只毛絨玩具下線。如今，他的企業成了本地龍頭企業，年產值達到7000萬元。
在固有的認知中，毛絨玩具企業主要集中在江浙、廣東一帶。那里勞動力充足、交通便利、商貿繁榮，有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天然優勢。安康屬于秦巴山區，這里山大溝深，有60余萬勞動力在外務工，客觀上看，并不具備發展這一產業的基礎條件。然而近年來，安康卻以打造“中國毛絨玩具文創產業新都”為目標，“無中生有”培育出了毛絨玩具文創產業，引發外界強烈關注。
十一月十五日，安康米小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的工人正在加緊趕制毛絨玩具（資料照片）。記者 陳嘉攝
目前，安康有733家毛絨玩具企業，毛絨玩具日產量達100萬只，躋身“全國第四大毛絨玩具生產基地”，吸納就業17793人……鮮為人知的是，這僅僅用了5年時間。
一場跨越山海的雙向奔赴
近年來，隨著土地要素、勞動力等成本上升，江蘇、廣東等地的工廠面臨著招工難、招工貴的問題，毛絨玩具企業何去何從？
11月15日，在安康市五里工業園區，滿載著3萬只貨物的卡車從安康新偉泰玩具制品有限公司出發，這批貨即將漂洋過海運往加拿大。“前幾年我們在東莞招工越來越難，年輕人不愿進廠，熟練工更是留不住，許多出口訂單無法按時完成。”企業負責人龍武告訴記者，“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最大特征就是用工量大。2019年，我來安康考察，發現這里有許多移民搬遷社區，勞動力充足。當年底，我們就在安康市漢濱區關廟鎮移民搬遷東站安置社區辦了第一家新社區工廠，目前已陸陸續續開辦了22家。”
“經過3年多的發展，我對扎根安康很有信心。到2025年，我們的用工規模將達到3000余人，年產值可達10億元。”龍武感覺特別欣慰。
龍武的信心，早已成為眾多毛絨玩具企業家的共識。東西產業梯度轉移之勢不可阻擋，安康憑借政策吸引力和招商行動力，向企業敞開懷抱。漢水之濱，正上演著一場跨越山海的雙向奔赴。
但是，擁有勞動力優勢對于產業培育還遠遠不夠。記者在走訪中了解到，出口物流、PP棉和原料輔料成本高，一度是制約安康毛絨玩具產業發展的難題。據測算，毛絨玩具從揚州發貨至上海港，一個標準集裝箱的運輸費用約4000元，從安康起運的費用則要1.2萬元左右。這極大地擠壓了毛絨玩具企業的生存空間。
為破解此難題，安康市引進上港集團共建安康無水港，探索推行“公鐵海多式聯運”，開通“安西歐”中歐班列，使這項費用從1.2萬元降至5000元，為企業“通江達海”創造了便利條件。2020年12月8日，安康無水港“安西歐”中歐班列正式發車，毛絨玩具企業物流降本增效邁出重要一步，進一步打開了安康對外開放的大門。
11月15日，安康市恒安玩具有限公司的工人在生產毛絨玩具（資料照片）。記者 陳嘉攝
今年6月1日，全球毛絨玩具生產巨頭——德林國際在安康投資設廠，成立了安康新德潤玩具有限公司。
“德林國際在毛絨玩具行業已經發展了40年，進入中國市場也已有30年。過去毛絨玩具工廠集中在中國東部沿海地區，現在產業轉移到了西部地區，我們的到來是一種必然。”該公司企業管理部部長韓盛宇告訴記者。
外資企業的到來，對于本土企業而言，將會是一次同臺競爭的契機。“安康新德潤玩具有限公司的到來極大提升了行業形象。該公司對于產品和工人的高標準、嚴要求加速了安康毛絨玩具產業提質升級，有助于推動毛絨玩具企業健康發展。”安康市人社局局長王龍軍說。
據悉，去年安康毛絨玩具出口額為2.8億元，占全市出口總額的58%。小小毛絨玩具占據了安康出口的半壁江山。而隨著外資的注入，安康市場活躍度將大幅提升。
籌資建廠房、加速引配套、尋求穩企策、破解物流難、開展大培訓、直播促銷售……為了讓企業獲得長足進步和發展，安康持續釋放政策紅利，以招商引資為抓手，使營商環境得到極大提升。
一次生產力的自我革命
脫貧攻堅期間，安康近百萬群眾從山上搬進了社區，他們的生計問題怎么解決？
在安康這樣一個欠發達地區，主要有這幾種解決方案：仍以耕種為生，過著“兩頭跑”的生活或通過土地流轉，到農業園區務工；通過勞務輸出去外地打工；在社區創業就業。
11月16日，在紫陽縣蒿坪鎮雙星社區居民邱章贊開辦的織襪家庭工坊里，一派熱火朝天的生產景象（資料照片）。記者 陳志濤攝
安康以發展毛絨玩具文創產業為載體，在安置社區開辦新社區工廠，讓大量搬遷群眾端上了穩定的“飯碗”。
2019年8月進入紫陽縣多樂玩具有限公司工作后，紫陽縣麻柳鎮居民覃丕珍很快就感受到生活有了起色。
“之前我住在山上，老公常年在外打工。我就在家帶孩子、照顧老人，除了干農活，別的也不會。搬到安置社區后，我在家門口就能掙錢，日子比以前紅火多了。”談及生活的改變，覃丕珍滿臉笑容。
看到覃丕珍的生活發生的變化，公司生產主管邢華菊打心里為她感到高興。“覃丕珍剛進廠的時候，還不會踩縫紉機，連一道直線都縫不出來。3年時間下來，從裁剪、繡花、車縫到充棉、手工縫合、包裝，全工序的活她現在都能干得漂漂亮亮，還能獨立制作成品。她已經是我們廠的骨干職工了。”邢華菊說。
農民變成工人，家庭婦女變成工廠職工，企業負責人李家林對此感觸很深：“我們廠里的工人幾乎都是留守在家的婦女，剛來時，大多沒有一技之長，對規范生產、紀律要求都沒有概念，遲到早退也是常事，遇到婚喪嫁娶、升學搬遷等事情都要請假。幾年下來，工人們的技能提升了，現代管理意識增強了，生產積極性特別高。”
在興辦新社區工廠之外，安康多地還探索出“園區總部+新社區工廠+家庭工坊”的發展模式，通過發展毛絨玩具文創產業，帶動工藝相近、簡單易行的織襪家庭工坊，為群眾提供了“自立門戶”的機會。
紫陽縣蒿坪鎮雙星社區居民邱章贊開辦的織襪家庭工坊，剛營業1個多月，就在當地有了不小名氣。依托村集體經濟合作社統一購置、分配的14臺織襪機，他將自家一樓的門面房改造為家庭工坊，日產6000雙襪筒。
“織襪機操作簡單、容易上手，一人就可以兼顧這14臺機器的運轉。僅憑這一項，我家每月就有1萬多元收入。”邱章贊高興地說。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雙星社區還同步將縫頭機、定型設備分散設置在社區居民家中，并組建包裝班組，為織襪家庭工坊配齊了生產鏈條，讓更多群眾實現了就近就業。
“人是生產力最活躍的因素。毛絨玩具文創產業有力解決了農村‘三留守’問題，通過促進搬遷農民向產業工人轉型，加快轉變傳統思想觀念和生產生活方式，為加快推動鄉村產業振興、高質量實施易地搬遷后續扶持打下了堅實基礎。”安康市委政研室（改革辦）主任陳文斌說，“安康已進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和加快工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時期。這一產業的發展必將為安康加快工業高質量發展注入動力。”
一個地級市的深謀遠慮
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玩具制造國和出口國，目前全球70%以上的玩具屬于“中國制造”，年出口額約為1000億元，國內零售市場規模約為700億元，全國14歲以下人口2.5億人，年人均玩具消費270元。面對如此龐大的市場空間，企業既有廣闊的發展前景，也面臨著激烈競爭。
11月15日，記者穿梭在安康米小點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米小點）的產品展柜之間，一個個小巧可愛、造型精致的毛絨潮玩令人眼前一亮。
“現代毛絨玩具早已不是傳統概念中的布娃娃，它已經成為現代人日常生活、娛樂消費、商業營銷、家居陳設、汽車內飾等領域的重要元素。企業將毛絨玩具與潮流元素相結合，創新推出毛絨潮玩，而且每一款產品都有設計師為它‘量身打造’的文化IP，很受年輕消費者的歡迎。目前，1個月的產量，1周左右就售罄了，所以我們正加緊擴建生產線，爭取明年初將產量提升3倍。”公司負責人朱明華介紹。
正是依靠自主創新，米小點今年率先推出毛絨潮玩系列，提升了安康制造的特色，搶占了市場先機。特別是在疫情影響、外貿受到沖擊的背景下，以米小點為代表的越來越多的毛絨玩具文創企業認識到國內市場的巨大發展潛力，紛紛在開辟國內“賽道”上發力。
“從產業鏈來看，這包括文化創意、形象設計、原生材料、電子制版、刺繡印刷、聲光電控以及產品包裝、市場營銷等諸多環節。”安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毛絨玩具文創產業鏈鏈長高晶華說，“創新成為產業的生命力所在，這也是安康打造‘中國毛絨玩具文創產業新都’的關鍵要義。”
安康市委、市政府敏銳地抓住機遇，始終把此項產業作為追趕超越、綠色崛起的突破口重點打造，以實現將東部的市場訂單、創意設計與安康的新社區工廠、勞動力資源有效對接和整合，實現東西部資源優勢互補和優化配置，錯位發展、互利共贏。
——2021年，安康愛多寶動漫文化產業有限公司與西安美術學院共建產學研基地，聯合西安美術學院設計生產了第十四屆全國運動會吉祥物及周邊衍生產品。
——2021年起，陜西省安貝斯玩具科創有限公司與蘇州大學合作，研發自帶抗菌功能的毛絨玩具，填補了國內外空白。
——2022年5月，安康市恒口示范區（試驗區）五大中心與西安交通大學、西北工業大學、陜西科技大學等高校聯合申報安康智慧玩具創新中心，并獲得省工信廳批復。
……
自主創新，為安康毛絨玩具文創產業開創自主品牌，打造集品質、顏值、潮流于一體的“爆款”產品提供了可能，切實提升了安康毛絨玩具的影響力和知名度，讓“安康制造”成為越來越有影響力的閃亮名片。
這幾年，圍繞毛絨玩具，安康出現了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市委書記、市長帶隊招商。因為主政者深知打造“中國毛絨玩具文創產業新都”既是一個戰略性的發展方向，更是一次任重道遠的艱難跋涉。
“安康毛絨玩具文創產業高質量發展的背后，是安康市上下堅持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實現生態強市、綠色崛起的生動實踐。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必須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這正是安康市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發展理念和發展方式。我們要一錘接著一錘敲，一屆接著一屆干，在追趕超越的賽道上用安康作風書寫好高質量發展的安康答卷。”安康市委書記武文罡充滿信心。
原標題：玩具“安家” “新都”崛起
